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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楼·血薇_血薇_第一章 血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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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雪楼·血薇_血薇_第一章 血薇 (第2/3页)

……你走。”跌坐到软榻胡床上的楼主挣扎着,吩咐,“走!”

    我也知道,每次发病的时候,完全失去防御能力的楼主,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他身边的。因为在那个时候,即使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也能在他昏迷时一刀杀了他。

    然而,看着此刻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中之龙,主人的眼睛里却忽然腾起了淡淡的水雾。那一瞬间,自以为和她心意相通的我,竟然分辨不出她内心此刻的想法。

    主人没有如言离开,反而不出一言地在榻边坐下,把我从鞘中拔出,横放在膝上,抚摸着锋利的刃,就这样静静地守护在一旁。

    楼主目光复杂地看着横卧膝上的我,又看着守护在一旁的主人,仿佛想说什么,却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下,沉沉昏睡。

    看着那沉睡的、苍白的脸,和脸上那一丝几近于安心的神色,主人面纱后的眼睛里竟然有泪水盈睫,但是,却始终没有滴落。她忽然伸手,轻轻拂去了他额上的乱发。

    我明白,今日外面来朝贺的江湖帮派鱼龙混杂,其中不少是心怀憎恨却不得不服从于听雪楼权威的人,在此刻将发病的楼主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确是太危险了。所以,她选择了留下来,在一侧为他护驾。

    而他,竟然也允许了她携剑接近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

    主人啊……你爱眼前的这个人吗?你爱这个病人,你爱这个霸主吗?

    那一刻,就是以为和主人心意相通的我,都不能明白主人对待楼主的真正想法。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无数次,我看到他们都在激烈地争执,最严重的那一次,是听雪楼南扩时征服江南五大帮派,楼主为了斩草除根,对霹雳堂下达了灭门追杀令。而为了维护一个人叫雷楚云的人,主人坚持着不同的意见,在密室里的争论中话不投机,主人激愤之下竟然拔出我,直指他的心口!

    那样的杀气,和主人如同草芥一般杀戮其他人时,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我知道楼主和主人之间有过严重的分歧,曾经有几次,甚至到了决裂的边缘,然后,却莫名地又相互退让,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合作下去,只是彼此的眼中闪过冷淡而不信任的光芒。

    我还知道主人心底有着几个关怀和在乎的人,其中大半,就是毁在楼主手上的……

    在每一次争执起来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主人心中的恨意和杀意,令人心惊,不容忽视,她是恨他的,恨这个为了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男人;可同时,她又是那样被他那惊才绝艳、气吞河山的强者风格所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臣服于他。

    我甚至知道萧忆情真正的寿命本来只有二十二年,过了那个期限,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忍受旁人不能忍的煎熬,从阎王手里赊来生命!他忍受痛苦生存下去的目的很简单:因为生命太过短暂,所以他只想在死之前统一分崩离析三十多年的江湖,他想用前人没有的功业,为自己铸造一个永恒的丰碑。

    那么即使死了,他还会活在传说里。

    他很会用人,也很会杀人。听雪楼三万多子弟,几乎每一个人都对他既敬且畏,宛如天神一般地崇敬,只要他的一句话,就不顾生死地去完成那个指令。然而,在他心里却始终波澜不惊,冷淡而平静,从无喜怒。

    有时候,我想,主人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而已吧?只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而已。只是因为名剑难求,所以也才分外地珍惜。

    “如果你不是最强者,我就会杀了你,相对的,如果我对你不再有用,那么你就杀了我。”

    “好,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动手杀了我,那么,我所有的一切,就都遗留给你。”

    那样无情而冷静的约定,仿佛是两个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的商人,签订的一个契约而已。

    “如果,你是病死的呢?”

    “萧忆情只会死于兵刃,不会死于床榻。”他的回答是淡漠的,仿佛看穿了生死。

    “如果万一是呢?”主人不退让地继续问。

    “那么……请你代替我照顾好楼里的子弟。起码,不要让他们被四方蜂拥而来的复仇者屠戮。”

    他沉默了一下,这样回答。那是他第一次流露出对于手下的眷顾和温情。那个一直以武力强行征服武林的人,第一次谈到了对自己身后的担忧:“当然,你同样可以自行出任楼主,成为最强者……或者,替我守护它,一直到出现新的继承者为止。”

    主人微微冷笑,我很惊讶地看见她的笑容中居然有一丝从来没有的悲伤,宛如一朵开在冷雨中的红蔷薇。纤丽,冷漠,而又充满戒备。

    “没想到萧楼主也会说这样的话啊……”她笑着,开始抚摸我水一样的刃,好几次,我都担心她的手会出血,因为我感觉到主人的心很不安静,根本没有平日和我的默契,手指在不停颤抖。但是,她的声音却还是如平日一样的冷淡:“但是,我凭什么接任?无亲无故,我只是你的下属而已,何况南楚还在,我又是血魔的女儿,别人不会服气我当楼主的。”

    楼主没有回答。忽然,他伸出了手,轻轻接过了我。

    我很惊讶,主人居然没有拒绝。

    十几年来,我第一次被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上。他修长纤弱的手指抚过我的身体,我轻轻低吟了一声,那是怎样充满控制力、杀气和魅惑的一双手啊……我甚至可以想象出我如果在他的手中,将会展现和主人手里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采!

    一刹那间,我甚至有些羡慕他袖里的那把夕影刀,虽然知道那个家伙不见天日的日子也很难过。

    “那么,嫁给我吧。阿靖!”他轻轻用食指弹了弹我,听着我发出的呼应,忽然在剑声中说了一句,“做我的妻子,在我死后名正言顺地接收我所有的一切。”

    脱离了主人的手,我感应不到她内心的想法,然而这一次,我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向来冷漠的主人瞬间变了脸色,似乎有蔷薇般的颜色染上了她的双颊。

    能让听雪楼主屈身求婚的,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我的主人一个了……真好。除了对方,他们两人都几乎找不到另一个如此相配而能力对等的人来共度一生了吧?我在他手里欣慰地想。

    “不。”忽然间,我听见一个字从主人口中吐出。她眼色有些恍惚,但是却挣扎着说了关键的一个字。

    摩挲着我的手停住了,我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一种难以克制的震动,然后,我看见萧楼主淡然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主人停顿了很久,我想,可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因为我不想做寡妇。”

    终于,主人回答了,蔷薇色的脸迅速变成了惨白,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感情。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血。我身子一震,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流淌在我身上!

    “啊……该死,我居然忘了我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了……”楼主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惨白的双颊泛起了病态的潮红,微微苦笑,“不好意思……抱歉。”

    我能感觉到他肺里咳出的带着腥味的空气,我知道那是肺痨。我想,他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了,他很痛苦。痛苦的感觉从他的手心里传递了过来,让我全身不禁颤抖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里会忽然觉得很冷,冷得如同浸在冰水里。

    不错,我居然忘记自己是一个命在旦夕的病人,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已……

    真是愚蠢,居然向她那样的女人要求爱情。

    我听见他心里传来这样的话。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不可一世的萧楼主实在是可怜得很。要知道,孤独长大的主人,内心里充满了尖刺和盔甲,是从来不会相信和爱上任何一个人的……他真是自讨苦吃了。

    “你弄脏了我的血薇。”忽然,主人伸手,把我从他手上拿了回去,微微蹙眉。然后,从怀里拿出绯红色的丝巾,轻轻擦拭。

    可她不知道,我很兴奋呢!

    听雪楼主的血!试问天下有几柄剑能够如同我这般幸运?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主人忽然梦呓般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我感受到了她内心忽然而起的彷徨和无助。这样软弱的情感,几乎是从来没有在主人坚硬如冷铁的心中出现过的。他居然能让主人的心在刹那间柔软起来……真不愧是听雪楼主。

    努力啊……再加一把劲,可能就会打动主人了呢!哪怕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也可以啊!

    我默默地为他鼓劲。然而,他再也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死之前,他再也没有说过和这次类似的话!

    或许,人类的自尊都是那么脆弱而敏感的吧?

    拥有权力地位如他,和冷漠无情如她,更加如此。

    这次,两颗心第一次擦肩而过。

    后来的两年多时间里,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地出现,两个同样骄傲优秀的人,因为各自的顾虑和误解,一次次在冷漠和僵持中错过了真情流露的机会;而在这样复杂微妙的关系中,隔阂一天天地累积起来,横亘在两颗心之间。

    我想,可能我是世上最了解主人的了,她那样从小遭受不幸的女子,对于“幸福”“爱情”之类的东西,实在是不信任得很。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如果忽然让她的生命出现另一个相关的灵魂,要两个人相互信任、至死不渝,我知道,主人是不会习惯的。

    她还是不能信任任何人,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生死和情感托付在另外一只手上。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只崇敬力量、只追随最强者的她曾经那样说。我明白,那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哭而已,她害怕这世界上会有另一种东西令自己变得软弱,重新回到童年时的那场噩梦里去。

    可怜的主人……我要如何才能告诉她:只有会哭的人,才真正懂得去爱,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这是我从老主人一生的经历中领悟出来的,可惜,我无法告诉她。更加无法让她知道,就是她号称“血魔”的父亲,也是会哭的。

    可我只是一把不能说话的兵器,一把不祥的凶器而已。

    主人是武林中的奇女子,也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在三年的时间里,我喝的血就要比在老主人手里十几年的都多!多到我自己都不寒而栗。

    主人她……太狠心了。她甚至没有把那些人当作同类。

    很多很多次,主人和楼主一起征战四方,在沙场中并驾驰骋,腥风血雨中,我的清光和夕影刀的华丽交织在一起,刀剑相逢的瞬间,互放出的光芒令天下所有人目眩神迷。

    那几乎是完美的杀人艺术,死亡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魅力和吸引力,几乎让所有人为之不顾生死!

    似乎和对方比试着速度,主人经常在杀场上和楼主进行残酷的杀人比赛。

    然而,每一次,在我进入对方心脏的时候,都发现那夕影刀已经在那里等我了……然后,和刀在敌人体内相触的时候,我都可以看见主人失望和不平的神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能击败他!

    “嗨,你知道不?我家的公子,他很喜欢你的主人呢……”在短短相遇的时刻,我听见刀这样对我说,在另外一个人的心脏里。

    我只有苦笑。我想,主人也是喜欢楼主的吧?但是,却相互戒备伤害得那么深,而我们这些不会说话的兵器,又能够做什么呢?

    “为什么要我放了她?”那一天,萧忆情指着另一个人,责问我主人,“你不是说过,宁可放过六十岁老人也不能放过十六岁孩子的吗?”

    那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名字叫石明烟,因为父母所在的崆峒派被听雪楼所灭而落到了楼主手里。她缩在角落里,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然而眼神却是冷漠而尖锐的,带着恨意,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两个给她家族带来死亡的魔鬼。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预料到,那样一个孤女,将会毁灭整个听雪楼!

    “因为她像以前的我。”主人淡淡回答,“她不会哭。”

    “哈……奇怪的借口。”楼主怔了一下,失笑,“阿靖,不能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我希望她能比我幸福。”许久,主人终于低着头,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主人的心震动了。

    听到那一句话,楼主的眼神也变了。本来就带着妖异女气、美丽不可方物的眼睛里,忽然也闪着有些类似于叹息般的光,低声问:“是吗?……阿靖,原来你一直不幸福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他用苍白修长的手轻轻覆上了主人的手,然而,这一次主人没有闪避。我感觉到她心里漾满了苦涩和酸楚,似乎缺乏和平日一样的坚毅。

    “说了有用吗?”她似乎也梦呓般地回答,“我知道今日的你可以给予别人一切:权势、地位、金钱,但是,你能给我幸福吗?楼主。”

    “不能。”楼主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远方,淡淡回答:“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我怎么能给你呢?”

    他又默然良久,才低低道:“阿靖,幸福,不是任何人能给予你的,要你自己去寻找才行。”

    “可能吗?”主人惨淡地笑了,笑中仰起脸看着楼主,问,“三年了,我手底下杀过多少人?流过多少血?背负着这样深重的罪孽,还能谈得上什么幸福吗?”

    那是悲哀、宿命的笑容,那一刹那,我几乎以为主人会哭……会违背她以前意愿地哭出来。我想,如果那一刻主人哭泣的话,楼主是会拥抱她的,是会用那淡蓝色的手帕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将她拥入怀里,告诉她无论幸与不幸他都会永远在她身边的。

    那么,两个人的幸福,都会在刹那间来到他们身边。

    人类所谓幸福,原来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啊。

    然而,她还是没有。她只是悲哀而又冷漠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清澈的光。仿佛悬崖上的野蔷薇,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脆弱的花蕊。

    她是不会哭的。

    于是,他伸出去拥抱她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所以,我不许你伤害她!”主人伸手,护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面纱后的眼睛闪动着不多见的决绝,“其他人随便你怎么处置,但是绝对不许碰她!”

    我看见楼主双眉轻轻皱了一下,然后冷淡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必须把它连根拔起!或者废了她,我才放心,你莫忘了,当年你放走的雷楚云,今天对于听雪楼是怎样的一个威胁!”

    那个名字令主人微微震了一下。

    是的,雷楚云,这个名字,是他们两人之间永远的忌讳。

    “不可以。”主人毫不退让,冷冷道,“我会保护她。我要她完整、幸福地过完人生。”

    不顾楼主的反对,主人拉起那个孩子走了,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绯衣楼。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确有着某种说不出的缘分吧?主人那样温柔细心地对待那个陌生的孩子,叫她妹妹,虽然那个孩子丝毫不领情,她一生都没有对别人那么好过。

    我知道,她是把这个怀着仇恨的孩子当成了童年时的自己,她想扭转这个孩子的生命轨迹,不愿意看到她成为另一个自己。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所有的付出都是必须要有回报为前提的,没有人会无条件对另一个人好……他只是想让我死心塌地为他所用、去征服武林而已。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包括他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武功,成为了对于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那么,现在说过那么动听的话的人,就会弃我如敝履。甚至,他手里的刀就会割断我的咽喉。”

    “自小就不会有人在意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我不需要任何人……”

    很多很多次,我都听见主人反复地在心里这样说,本来稍有动摇的心,在一次次反复的自我暗示后重新变得生硬如铁。

    从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绝望的感觉,仿佛预见到了某种不祥的结局,为什么我是一个哑巴呢?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我的主人啊……为什么你不伸手抓住面前近在咫尺的幸福呢?

    在和夕影刀相击的刹那,我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受伤了。

    他的血再一次流淌在我身上。

    而主人的血也从他的刀尖上滴落。

    夕影刀淡淡的青色锋芒里,闪着血洗过后的明澈。然而,由于方才那剧烈的撞击,那把号称天下第一的刀刃上,也如同我一样,留下一道长长的缺口,宛如撕裂的伤。它在空气里微微震动着,我也听见它在呻吟,然而,我们相对而视的时候,忽然都忍不住苦笑。当然,那是无声的苦笑。

    愚蠢的人类啊,相爱的人们,为什么总是要自相残杀?

    “怎么,我主人的血……温暖吗?”我苦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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