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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奚山卷•翠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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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奚山卷•翠申 (第2/3页)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三百余年,除去资质不佳夭折的,共存活二百余众。二百余妖又有一百多拾了媳妇化了形,算起来,大大小小,满奚山约莫三百八十三只妖。

    翠氏子孙皆是翠色,遗承自大父翠元。区别便是有些毛发翠色深一些,妖妖姣姣,有些翠色浅一些,似晴空碧湖。

    他们皆美,美得仙妖不辨,总不与凡俗同品。

    翠氏子孙除了大父翠元是个好色胆小之徒,其余子孙都十分专一痴情。他们的姻缘与人间天上皆不同。

    旁的人或妖总要等成年之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轻浮些的,不过也逃脱不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之说云云,可是翠氏子孙自幼便有决断,他们的妻子都是自己选定,然后抚养长大。

    他们天生有一种本领,能拾到有灵性的石头,若与他命中有姻缘,放到颈上佩戴,自然汲取他身上的灵气,越来越美,若是无缘,则会被他们反噬,吸得玉髓皆失,干枯而死。

    石头在颈上一些年岁后,会化形成猴,再过些日子,吸取日月精华,又会化形为女子。待到此日,翠家子孙长大了,妻子也养大了,便是他们的成亲之日。

    十分奇怪也十分有趣的姻缘。

    满山之上,天气晴暖之时,便常常可见举止温柔和蔼的少年轻轻为一个旁的颜色的小母猴抓虱子梳理毛发。他们一生相依,终生相伴,遇到危险时,妻子便化作原形,系在夫君颈间,一生而同生,一死而同死,永不相离。

    扶苏终于适应了这里,却一直未见传说中的大父翠元和大母三娘。他们被派去做采买,原本三两日便可回,可如今已经七八天。

    奚山君卜了一卦,神色古怪,干笑几声,把龟壳收回袖笼,道:“不必为他们挂心,三娘心眼忒小,不使使性子,心中舒坦了是不肯回来的。”

    翠氏子孙一听此言,也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们的爹爹依仗自己生得貌美,常常弄出些风流韵事来,可手段不大高明,人又胆小,次次偏偏都被母亲发现,二人不闹个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是绝不肯消停的。

    十七、十八、十九和阿箸帮奚山君办妥扶苏一事,便都要回澄江赤水年水君处复职了。谁知他四人走了没多久,竟又急匆匆地使法术叫几个方士回来告知,人间起了瘟疫,近期莫要出山。

    又过了七八日,翠元和三娘夫妇依旧未归,奚山君再卜,竟彻底没了音信。她叮嘱众猴儿照顾好二五、二六两个小崽子,便要独身去寻。

    “孤与山君一同去。”扶苏略微思索,便也起了身。二五、二六夜夜与扶苏、奚山同住石房中,颇是依赖二人,奚山君要离去心中本就难过,见扶苏也要走,一小抱胳膊,另一小抱着大腿,哇哇大哭起来。

    奚山君疑惑地道:“你去做什么?”

    她其实想问,你去能做些什么。

    扶苏却淡道:“大昭有旧俗,女子易装出远门,若无兄长夫婿跟随,被认出了,是要被欺辱唾骂的。”

    众妖看了看男装打扮一贯粗鲁残暴的山君,向来与“需要兄长夫婿保护的女子”大不相干,不禁闷声窃笑起来。

    奚山君心中一窒,慢条斯理道:“你未来时,我活了三百余年,独自出山不知凡几。”

    扶苏却站到她身旁,沉默许久,才道:“除非你把婚约烧毁,否则自我来此,没有我跟随,便不能独自去人间。”

    他想了想,像个顽童,吓唬另一个顽童,睁着黑黑的眼珠,没有表情道:“那里人太坏,逮到妖女,要作法,宰了你。或许还剥皮,放在火上烤,你怕不怕?”

    奚山君被噎得很辛苦,她想说这是老子惯常做的行当,扒了人皮烤肉吃,我是只十分厉害凶恶的大妖怪。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缓缓而雀跃的微笑,“怕,怕极了!”

    扶苏与奚山君扮成了兄弟,风餐露宿,一路朝距离奚山最近的左镇而去。

    夜间扶苏头痛之症又犯了,扶苏用妖法压制,也只克制住一时。出了山,到了人间的民居,人群越来越密集,扶苏死死咬住唇,不肯叫一声,唯恐被旁人听到生疑。

    奚山君瞧他咬得嘴唇红红斑斑,心头像被人狠狠踩了,勉强道:“疼便喊出来,敲了一更,都熟睡了,无妨碍。”

    扶苏眉目皆结了汗珠,眼珠睁得大大的,望着布满灰尘的高高的房梁,许久,喃喃道:“才一更啊。”

    他所有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死死抓住被褥,可被褥柔软而不大吸汗,骨节像从水中捞出,不断地从掌心滴出汗水。许久了,见他痛成如此,也不曾叫,却忽然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虚弱地问道:“几更了?”

    奚山君坐在黑暗屋舍的一张凳中,静静地看着扶苏,毫无倦色,“二更。”

    他额上暴出了一道道青筋,冷淡的眉眼变得狰狞起来,唇角却忽然流出一股鲜血,滴答,滴答,染到了被褥上。

    奚山君心头一恸,迅速捏开扶苏的口,把左手手指塞进了他口中,厉声道:“咬!”

    门外的更夫姗姗来迟,在幽长的夜晚中敲响了梆子。

    扶苏没有咬奚山君的手,只是握住那只手,眼珠黑黑的,言语中带着颤抖:“三更了?”

    奚山君点了点头,黑暗中,望着他的眉眼。

    痛苦挤压了所有的知觉,扶苏终于在黑暗中凄厉无助地惨叫起来。他狠狠地握住奚山君的手,奚山君坐卧不安,背过他,不肯看他的脸。

    黑夜中,再无人听到这凄惨,更无人知晓其中缘故,奚山君背脊突然僵硬,直直望着前方,任由扶苏手心颤抖冰冷,任由他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手。

    他又惨叫,痛到极致。

    泪水爬满面,始知泣不成声,她却依旧不肯回头瞧扶苏一眼。

    清晨时,她问他为何等到三更才肯发出声,少年如是答道:“何必让他人知晓我这样痛,同情或者不怀好意的揣测,都非我所欲。三更天,再多愁苦烦恼的人借酒浇愁也熟睡了。”

    她又问他为何肯让她看见他这般惨状,少年又答:“我沦落如斯,这般凄惨无状,你心知肚明,若是嘲弄或同情,皆因你识我。你既识我,便无不妥。”

    奚山君哈哈笑道:“公子昨日之声,先时犹如田野青蛙,呱呱呱呱,后又如草中蝼蚁,咿咿咿咿。”

    她果真嘲弄了他。

    扶苏单手撑起身,中衣内晶莹皮肉亦流过不少汗珠,蒸腾出了热气。他默默瞧她许久,才笑了一笑。

    到了左镇,询问时常换粮的店铺,倒是确有一对夫妇相携买粮,可是之后左镇长官曾氏女眷出行上香,曾家小姐生得国色倾城,众人都去围看,待到散了,却不见了这对夫妇。

    奚山君听到此处,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翠元是个瞧见美色就走不动的妖,识得许多风月伎俩,八成瞧得曾小姐貌美,魂勾了去,走不动了,要去勾引逗弄一番。三娘霸道强势惯了,自是不肯依。这夫妇二人行事素来荒唐,眼下不知做出了什么。

    路上行人议论纷纷,齐楚两国皆染了瘟疫,一时克制不住,今日封了几村,昨日又死了几人,唾液飞溅。只是这瘟疫与边陲左镇显然没什么相干,奚山君便放下心,与扶苏一同去了齐家寻人。

    哪知未行至官邸,便听到一个不大妙的消息。

    曾家从前些日子起,丧事一件连一件。阖府上下,大前日方哭了老太太,前日老爷子就去了,老爷子方与老太太排排摆好棺,昨日夫人又眼瞧着不行了。今晨方起,去摸少爷,竟也凉了一半身子。

    曾老爷哭得昏天暗地,爹娘双双断气能说是喜丧仙去,夫人死了可说是身体羸弱感染了风寒,可儿子死了算什么?精壮的一个少年郎,平日能吃能睡能嫖能赌的,但见是个恨得人牙根痒痒的败家子,可到底是家中唯一的子嗣,真令人哭断了肝肠。

    来不及想曾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只是猜想不知下一个是自己还是女儿,曾老爷寻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守着院子,道士、大夫随身备着,寸步不离,可是依旧止不住瑟瑟发抖。

    曾姑娘,被唤作红枝的小姐,也十分惶恐忧伤,凄凄惨惨地哭了几场后,行为反倒益发古怪,再不肯让下人接近她的寝居,每日在绣阁中都独自一人喃喃自语,道士作了几回法仍不见分晓。

    奚山君和扶苏在附近的民居寄宿,住了下来。

    第二日,听说曾老爷也莫名其妙地病了,奚山君才皱眉道:“三娘着实太任性了。”

    扶苏道:“山君觉得这些人之死均是大母三娘所为?”

    奚山君叹道:“三娘何处都好,唯独人太泼辣霸道,眼中不容一点沙。”

    扶苏揣测道:“或因大父翠元与曾家姑娘有染?”

    “恐怕不是有染,是翠元又动了真情,热热切切要同那姑娘厮守了。”

    “为何叫又动了真情?”

    奚山君无奈地饮了一口茶水,瞧着曾府一派死气沉沉,夕阳把柳影全映到了朱红门上,才道:“翠元太多情,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便要痴迷一阵子。可也就这一阵子,过了些日子,便全无一丝情意了。这毛病打骂皆试过,却死活改不掉,故而说是又。”

    扶苏哂道:“既然如此,三娘何必忧心忡忡?终归要回家。”

    奚山君冷笑道:“那泼妇遇到翠元便全无章法了,平生所有气力,除了生孩子,剩下的,但凡死前还有一口气,也要用到拆散翠元同别的女人上。”

    扶苏不解道:“妖这样害人,杀了凡间的人,不会遭报应吗?先前山君说自己因杀人劫财遭了报应,三娘不怕吗?”

    奚山君啐了一口,恨铁不成钢道:“如何不会,如何没有!这鬼世道,妖便是使用障眼法哄骗了人,都会遭雷劈,更遑论害死几条人命!那泼妇又岂不知,不过死不悔改!”

    她方语毕,天色便变得阴沉起来,乌泱泱一阵云叠来,风卷着闪电,片刻便到了官邸后院上空。

    蓦地,一声响雷,震得人耳膜欲碎。

    奚山君脸色变了,走出民居,扶苏欲跟上,却发现她行走极快,如风一般,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当奚山掀开珠帘,绣楼上已经十分热闹。

    满地皆是水,养荷花的细瓷缸碎了一地,荷叶上几条小锦鲤垂死挣扎,不停扑腾。窗台上一只花猫蹬掉了一只新绣鞋,长叫一声,张开尖尖团团的嘴,叼走了可怜的鱼,从奚山君脚下刺溜蹿走。

    一个满身焦黑的人转了身,已瞧不出原来样貌,只一双黑眼珠泛着恨意,缓缓转过来。瞧见了奚山,口中吐出一团黑气。

    焦黑的人手中提着一把宝剑,宝剑的顶端还带着焦黑。

    与奚山四目相对,两相无言。许久,这被雷劈得焦黑的人,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米齿,红了眼圈,伤心道:“他不肯跟我走。”

    听声音,只道是个文静的女儿家。奚山君目光转向香气扑鼻,一片软色娇红的帐帏,却连叹气都懒得叹了。

    一张女儿床,挤着两只野鸳鸯。

    相貌倒都称绝色,可惜皆在瑟瑟发抖,没什么仪态气质。

    “我与翠郎是真心相惜,望姐姐成全。”满头珠钗的母鸳鸯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杀了你全家,曾姑娘,为了一个男人,你死了全家,你怎么还敢说,同我夫君真心相惜?”被雷劈焦的人不敢置信,一掌劈在绮罗绣的屏风,那一片湖光山色瞬间雨打风吹去,裂成丝丝缕缕。

    “我欢喜翠郎,至死不渝!”母鸳鸯痴痴望着公鸳鸯,眼波流转,全是爱意。

    “你呢?”那瞧不出面貌,声音文静的女子望向生得仙气飘飘的公鸳鸯。

    公鸳鸯端的一脸仙人相,却胆怯得像见了鹭鸟的蚌壳中嫩肉,被黑人目光这样恶狠狠地打量一圈,竟哇地大哭起来,泪珠子想也不值钱,一直掉,一直掉。他哽咽道:“娘子,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

    公鸳鸯原是大父翠元,被雷劈黑的则是大母三娘。

    三娘听闻此言,缓了缓颜色,柔声问道:“错了可改不改?”

    翠元哭得惨烈,鼻涕都掉了出来,可即便如此,还是像一个货真价实的仙,他啜泣道:“可我是真心喜欢曾姑娘,喜欢就是喜欢,该怎么改?”

    三娘撩起袖子,文静地咬牙切齿道:“那我呢,你喜不喜欢我?”

    翠元哭得肝肠寸断,好似死了爹娘,“喜欢,我喜欢娘子。”

    说完,漂亮的眼珠为难地瞧着身旁拥着的曾姑娘,仙气飘飘,声音却越来越小:“都喜欢。”

    “翠郎!”曾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感动受用。

    三娘后退了一步,手背揉了揉眼,良久,才红着眼,拿剑指着二人道:“奸夫*!我杀了她,划花她的脸,看你还喜不喜欢她!”

    翠元吧嗒掉泪珠子,抽噎道:“她就算毁了容,死了,我也喜欢她,覆水难收。她若死了,我定然心如刀绞,娘子不如一并连我也砍了。”

    那曾姑娘也凄惨道:“夫人,你既已杀我爹娘兄长,不愿我二人一起,又何苦留我同翠郎人间挣扎,我们愿意一同死在夫人剑下谢罪!”

    “你闭嘴!”三娘口燥脸红,显是说不过她。

    “你呢!倘使……倘使我和她二人,你只能选择一人,你又选谁?”剑尖刺到了翠元的喉间。

    翠元看着三娘许久,才含泪闭目道:“之前是你,遇到曾姑娘,便是她。”

    “三娘!”一直静静看着三人闹剧的奚山终于开口打断这有些难堪的场面,“休要再问。”

    “翠元生来多情,癖好如此,近乎痴,也近乎病,你便忍了此一时,随我先回去如何?”奚山瞧着三娘神色变幻不定,面部的肌肉不断抽搐,又道,“府中这几人尚不到头七,鬼差未来勾魂,现下还了这阖府性命还不迟,也免得附稷追着你劈。”

    相传,附稷是一种天鱼,手持雷槌,游弋云间,专劈世间不行正道之徒。

    三娘却低下了头,许久,才问道:“山君,若二郎当时娶了那个女子,你又当如何?”

    奚山君笑了,“他若娶了那个女子,我岂不欣喜若狂?他若如世间俗夫,只重女色,我岂不欣喜若狂?他若有朝一日眼泪也能横流,我岂不欣喜若狂?”

    三娘低声道:“我与山君不同。我喜欢的人若是也喜欢我,便只能喜欢我一人。哪怕他喜欢旁的女子只是一时一日,我也断然不会让他好受。他喜欢我不能是最喜欢,更不能只是浅浅的喜欢,最喜欢时还有次喜欢,浅浅喜欢我那深深喜欢又给了谁?他只能喜欢我。”

    语毕,焦黑的手从胸口掏出几个珠子,作势狠狠一揉,奚山君脸却黑了,攥住她的手腕,“你莫要胡闹,捏碎这几人的魂,就真的要遭报应了!”

    她恶狠狠地瞧着曾姓的女子和翠元,“这贱人毫无廉耻,为了心上人情愿放弃忠孝节悌,枉生为人,连我等妖族都不如,今日若不让她父母兄弟因她而死,贱人寿终之时永堕畜生之道,我日后被雷劈,又岂能心甘情愿酣畅淋漓?”

    “接下来呢?”扶苏听到此处,红炉火上煨着的一壶茶水也就煮沸了。扶苏取了壶,润了润杯,淡淡一笑,问道。

    奚山君吃了好几杯茶水,才无力道:“你猜。”

    扶苏想了想,道:“嗯,三娘变成了石头。”

    奚山君一口茶喷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三娘语毕,口中便念念有词,恶狠狠地盯着一对野鸳鸯好一会儿,把翠元骇得满面汗泪交替,霎时间,她竟……变成了一块石头。

    一块焦黑的巨石。

    扶苏淡声道:“三娘苦苦纠缠,杀了一众人,偏偏不肯杀丈夫和那女子,摆明是不舍得杀翠元,也不肯杀死曾姑娘让他伤心,如此一来,还能做些什么?离开翠元看他二人逍遥她决计是不肯,翠元得的这等风流病一时之间又不会同曾姑娘断了,她只能闭目隔耳,不听不看,陪在翠元身边,等他回心转意。”

    奚山君有些惊讶,也有些赞赏道:“你年纪尚小,竟这样聪慧。”

    “之后呢?你便回来了?”

    “我带不走她,便只得来找能带走她的人了。”

    曾家连死五人,晴空朗日又遭了雷劈,侍人都觉邪门,十分惶恐,拿着包裹纷纷逃窜,扶苏与奚山君一起登府时,偌大一个官邸空荡荡的,只剩几个道士卷了几串珠子朝外跑,连侍卫队也都不知所终。

    堂前五口棺,从老到少排列,尸首皆面色惨白。

    闺阁之处隐在姹紫嫣红深处,傍晚日落,余晖洒在一条孤单单的甬道,多少寂寞。

    奚山君穿门而入,步履沉稳地上了楼阁,推开厢房一扇折门。

    翠元和曾红枝已不知所终。

    室内空荡荡,鸳鸯戏水的花样还未完成,镇纸压着,风吹过,水纹似乎也荡开。

    奚山君一副痨病鬼模样,仰望那块无五官无觉的石头,它滑稽可笑,自欺欺人,要这样在别人的闺阁中,固执地沉默下去。

    “瞧我带谁来了?”奚山君在夕阳中微微一笑。

    扶苏被她拉得跌跌撞撞,拂去白袍上的灰尘,拱手行了一礼,玉冠冰凉,乌发柔软,垂到了胸前,“苏冒昧来此,还请大母赐见。”

    那石头许久都没有动静。扶苏望向奚山君,她下颌一抬,扶苏转身,黝黑的石壁上却渗出一层水。

    “她哭了?”扶苏不解。

    奚山君走近石头,伸出手,那石头竟裂了一条纹,凭空长出一张嘴,乖乖吐出了五颗火红的丹珠。

    奚山君笑眯眯地看着石头,斯文道:“我猜,她不是哭了,是吓尿了。”

    眨眼间,巨大的黑色石头变成了一块光泽柔润的白玉,无瑕的身躯上却布了一大块的暗红斑痕,垂着的一把蓝色玉穗四十根,丝缕分明,握在手心,刚刚好。

    她把白玉放入衣襟内,五颗丹珠分别塞入五具尸口内,不多时,五人俱有了呼吸,面色红润起来。

    她与扶苏一同离去,两日间,出了左镇,约莫翻过了两三座山,快至奚山辖境,却瞧见路旁成荫的树上,栖息着一只翠色猴儿,身躯形态是只普通猴儿,可是凭空却让人觉得不知何处强压了这世间众猴儿一头,仙气飘飘。

    猴儿瞧见奚山君,从树上跳下,入了她的怀中。

    奚山君折起一枝柳,狠狠地抽了那猴儿一顿,冷笑道:“怎么,那样天仙似的美人儿也腻了,想起回家了?”

    猴儿被抽打得鲜血淋漓,一双水汪汪的眼只瞧着奚山君讨饶,却不敢呼痛。

    “曾小姐呢?你可坏了她的身子?”

    猴儿吱吱两声,连连摇头。

    “她已回了家?”

    猴儿又点了点头。

    “前日还在海誓山盟,她如何肯的?”奚山君讥讽地问道。

    猴儿摇身一变,又成了貌美白肤的仙骨少年,垂头,低声如蝇蚊,几不可闻,“我不喜欢她了,就这么摇身一变。”

    任哪个痴情的姑娘瞧见风度翩翩的心上人变成一只绿毛的猴子都会吓得尖叫昏倒,曾姑娘腿没软,还能跑得这样快,足见人与人生死相许的深情也不过如此而已。

    “有趣吗?”奚山君又拿柳枝狠狠地抽打了翠衣少年一下。

    少年泫然欲泣道:“无趣极了。人与妖在一起,诚如那些道士所言,没什么好下场。”

    奚山君抿紧了唇,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扔了柳条道:“不愿瞧见你这张脸。”

    翠元委委屈屈地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小猴儿,跳到了奚山君肩上。

    扶苏一直沉默不语,正午的太阳照在那翠色毛发的猴儿身上,它颈间竟系着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

    奚山君侧目一瞧,打了翠元的头一巴掌,“手贱的毛病几时能改掉,到底也清清淡淡地修了这么久的道了。”

    翠元委屈地用爪子抱住头,却自觉理亏,益发不肯言语。

    扶苏定睛瞧去,那块东西正是三娘化成的白玉。莹莹泽泽,温润贞静。

    翠氏族人,皆擅窃,大父翠元,个中翘楚。

    扶苏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瞧见整座奚山,才晓得它原本这样高。可纵是这样高,夹在巍峨群山之中,也不过是个巨人丛中的矬子罢了。

    “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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